柔肠碎【阿诗勒隼➕李乐嫣】
第四十七章 父与子【阿诗勒隼➕李乐嫣】
躲躲藏藏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被他给寻到了踪迹，这紧绷许久的心弦一朝松懈下来，乐嫣便一直昏睡到第二日临近晌午才幽幽转醒。
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清晰起来，胡床、卧榻、地毯、衣柜，连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都与五年前如出一辙。那一瞬间，乐嫣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或许从未离开过，只是沉睡了太久，做了一个漫长而孤清的梦。
“公主？！公主您醒了？！”刚从外头端着一碗熬好的热粥进来，就见乐嫣已经睁开双眼环视着里间的陈设，安柔激动的喊了起来。匆匆忙忙将手上的托盘放到床边的几案上就冲上前去拉住了乐嫣的手，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自小便在旁贴身伺候的婢女，说是主仆却更像是姐妹一般，二人相处的时间恐怕连阿耶阿娘都是比不上的。五年未见，乐嫣此刻也是心绪翻涌，眼含热泪。口中不停的唤着：
“安柔…安柔…，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
“公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年在外头受苦了，如今既已归来，奴婢定好好伺候您和小殿下，把您的身子养好，把小殿下也养的白白胖胖的。”紧握着乐嫣的手一刻也不敢松，生怕这一松手人就又不见了似的。
听得安柔提到阿宝，乐嫣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掀开毯子就要下床：
“阿宝呢？我昏睡了这么久，也不知他可有哭闹？突然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定是吓坏了。”
安柔见状，眼疾手快的将乐嫣按回床上，一边替她盖好毛毯，一边安抚道：
“公主放心，小殿下一直有弥弥古丽照顾着，虽免不了有些想娘亲，但也被她劝下了，待公主身子好些，自会让小殿下来见您。这儿对他来说虽有些陌生，但始终是他的家，他适应得很快，如今还跟公主您一样喜欢喝牛乳茶呢。”安柔笑着端起陶碗坐到床边，继续说道：
“公主，您这一觉睡了许久，肚子一定空了，奴婢新熬了些热粥，先伺候您吃了，过会儿还得喝汤药呢。”
方才听到安柔说此处是阿宝的家，乐嫣心里似乎有一处地方被刺了一下，隐隐的痛着。勉强喝了小半碗就再也喝不下了，安柔见状皱着眉问道：
“公主可是有哪儿不舒服？要不奴婢去请巫医过来瞧瞧？”
“不用了，自从生了阿宝之后，我便一直如此，习惯了。你也无需大惊小怪的，横竖我也并未觉着身子有何不妥之处。”乐嫣浅笑着说。
“这怎么行？！公主可知，昨日巫医给您诊脉时便说了，您这是因生产而落下的病根，加之这些年忧思恐惧，可得好好将养。所幸病程尚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嗷，是吗？”安柔的话似乎并没有让乐嫣引起重视，见状，安柔忍不住问：
“公主，这些年您到底过的什么日子？经历了什么？怎的会把自己的身子糟蹋成这样？若是可汗再晚些找到您可怎么办啊？！”说着说着，这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安柔，当日我不辞而别，将你一个人留在了这儿，你可怨我？”乐嫣并没有回答她一连串的提问，反问道。
“奴婢不怨，奴婢知道，当时的情况，若公主不走，恐怕是没法再活下去的。您走了，至少能挣得一丝重生的机会，奴婢是替公主高兴的。奴婢想着，只要您活着，有生之年，或许还能见上一面。您不带着奴婢一起走也是对的，多一个人便多了一层风险，奴婢不能拖您的后腿。只是，可汗找了您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奴婢曾以为您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已遭不测。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公主您，真不枉奴婢日夜祷告，真好。”
乐嫣笑着伸手抹掉安柔脸上的泪水，缓缓开口道：
“我走的这些年，苦了你了，日日为我劳心牵挂。”
“如今您已平安回来了，奴婢不觉得苦。这些年，真正苦的，是可汗。公主，咱们当初都中了贼人的奸计，错怪可汗了，才使得您与他生生分别了五年。”
突然听到有人提起他，乐嫣的脸色顿时复杂了起来。当年的种种如刀削斧凿般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中，虽过了这许久，却还是时不时的窜出来给她迎头一击。她似乎不想再提起往事，也不想再面对那个男人。只见她缓缓缩回手，一双眼透过窗向远处望去，口中开始讲述起了这五年的过往：
“当年我躲在车队中的货物里到了边境的贸易小镇，而后趁人不备躲进了一辆菜车中。之后便被这菜农收留，在深山中躲藏了起来。原本以为待我休养好身子便可动身离开，却没想到，我竟已有了身孕。为了阿宝能平安降生，我便只好留了下来。”
“啊？那这菜农一家可有人照顾公主？您一人流落在外，又怀着身孕，真是……”安柔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那菜农是个独居的大哥，日子过的清贫的很。不过我看他的言谈举止，想来是家中遭逢变故才沦落至此的。他愿意收留我已是大恩，虽是粗茶淡饭度日，我已十分感激。见我有孕，偶尔攒下些银钱便去镇上买些活鱼、鸡蛋回来给我进补，还专门请了郎中来定期为我诊脉。如今我一下子回到这个地方，也不知还能否还上这份恩情。”乐嫣想到此处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公主心安便是，这菜农大哥救了公主，又将你母子照顾了这许久。这样的恩情，可汗定不会忘的，待您身子好些，咱们再去上门道谢便是。”
乐嫣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了的笑了笑，没有做声。
“那后来呢？”安柔继续问道。
“起初我时时刻刻都如惊弓之鸟一般，生怕他哪一日便找上门来。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倒也稍稍安心了些。只是没想到，我终于熬过了漫长孕期中的所有不适，却差点没能熬过分娩这关。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些模糊了，只依稀记得接生的稳婆说我胎位似有不正，因此难产。再加上孕期未得到及时的调理进补，导致我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我完成生产。折腾了许久，孩子都没能顺利生下来，没曾想竟突然血崩了，我也昏死了过去。后来听沈大哥说，是稳婆将一只手伸进产道，另一只手摁着我的肚子，才将阿宝及时的推了出来，再迟些，这孩子恐怕就要憋死了。郎中又是针灸又是给我灌下止血汤药，好半天才将将吊住了我一口气。床单被褥全都被鲜血浸透，顺着床边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又洇红了一片。我昏睡了五日才醒过来，从那时起便落下了这晕厥的毛病。阿宝这孩子也是可怜，摊上了个身子这般孱弱的娘亲，自出生后就没正经喝过我几日奶，大都是喝米糊、豆浆度日，稍大些便炖了鸡蛋羹喂他，这才慢慢长壮了些。”乐嫣平静的叙述着，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公主…真是太凶险了，这些年，苦了您和小殿下了。”安柔扶在床头痛哭道。
“阿宝是他的孩子，如今回到这片土地似乎也是应该的。只是，我这身子骨，不知还能撑到几时。若我无法看着阿宝长大，唯愿他稍念父子亲情，他日，让阿宝远离王位之争，哪怕做个闲散牧民，平庸一生也就罢了。”
“公主，您说什么胡话呢？巫医已经说了，您这身子只需好好将养着，不出一年便可痊愈。再说了，哪有什么王位之争，可汗他……”安柔抹了一把眼泪，连连说道。
“安柔，我有些乏了。”说着，乐嫣便兀自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阿诗勒隼彻夜未眠，在军帐中焦灼的等待着，直等到第二日晌午时分都没人来通报乐嫣的情况。他是再也坐不住了，想着悄悄地回去看一眼，若是人已醒了，他也能安心些。
可没想到，刚走到里间帘帐处就听到了乐嫣与安柔的这番对话。原本想要掀起帐子的手也渐渐垂了下去。五年的清苦、孕期的不适、分娩的凶险，让这个男人的心如同在石碾上受刑一般。双手紧握成拳，鹰眸被泪水淹没，牙关几乎都要咬碎。
正在此时，一双肉乎乎的小手突然抓住了阿诗勒隼紧握的左拳。男人似触电般回过神来，待看清身边的小人儿后便缓缓蹲下身去。只见那小手突然摸上男人的脸颊，将滚烫的泪水抹去，然后奶声奶气地说：
“阿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别哭了。”
“好。”男人笑着伸出双臂，将阿宝抱进了怀里。
阿诗勒隼牵着阿宝走出帐外，领着他在营地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晌午的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阿宝坐在他身边惬意的眯起了眼睛。男人看着这个和自己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孩子，想到他的娘亲如何豁出性命生下了他，心中五味杂陈。阿宝看着这人奇奇怪怪的眼神，突然问道：
“你还有别的孩子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问？”阿诗勒隼很奇怪，当年昂沁的事情，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知道呢？
“嗯…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不是那个沈叔叔的孩子。我不止一次问过阿娘，阿耶在哪儿。起初，她只是哭。我怕阿娘伤心，就不敢再问了。后来，有天夜里，我看到阿娘在偷偷看你的画像，我就爬到她怀里撒娇，问她这画上的人就是我阿耶对不对？”
“你阿娘怎么说？”
“她没说话，只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又问阿娘，为什么我们不去找阿耶，要躲在这儿。阿娘说，因为阿耶已经有孩子了，孩子的母亲也在阿耶身边。如果我们去了，不但日子会过的不开心，连我也会有危险的。”
阿诗勒隼听了这话，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把阿宝抱坐到自己身上，近乎虔诚的说：
“阿宝，阿耶只有你，没有别的孩子。阿耶也只要你阿娘，不要别人。”
“嘻嘻，好。”阿宝笑弯了眼睛，然后突然直起身凑到男人耳边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阿娘也只要你，不要别人。”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1、感谢各位耐心等待这么久，没有催更。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2、我虽然已经转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乏力气喘，而且非常嗜睡，一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想更新但是完全提不起精神写东西，这感觉真的糟透了。
3、这篇文已经接近尾声了，我也想着早点写完之后开新文。奈何我这身体状况，我自己也不能保证多久更新。总之，大家多包涵吧，我绝对不会弃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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